Please be quiet.
Someone is sleeping here.
————关于死亡：约束之地————
深红长发的少女站在老旧的房屋之前，身后人群来来往往，惟有她一直立足于原地。
太阳逐渐向西坠去，因好奇而暂时停下脚步的村民换了不知多少批，而少女仿佛一座雕塑般不为所动。
直到夕阳的血色也褪去了，熙攘人群也接二连三散去。夜幕伴随着星光降临，清冷月光轻柔地将大地覆盖。少女终于有所动作，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，好像这吐息早已在心中滞留多时。
——结果，还是回来了。
距那之后已经过了多少年了？三十年，五十年，还是七十年？世界如此广阔，她一不小心忘记了时间，迷了路。
现在她回来了，而那个人还在，还在此处坚守着，等待着她回来的那天。
少女咬紧下唇，推开木门。
这幢房屋面积并不大，狭小的屋内摆放着老旧的家具——她认得这些家具，它们的摆放位置仍与她离开那天相同，如果不是时间留下了太过深刻的痕迹，她甚至会有种回到了几十年前的错觉。
“你果然还是回来了。”
苍老的声音从里屋传来，她呆愣片刻后迫不及待地小跑过去，却又在门口停住。
——老人倚靠在床上温柔地看着她，熟悉而又陌生。
无数话语在此刻涌上少女心头，然而说出口的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：
“我回来了，吾友。”
“你看，你回来了，我还在。”说着这话时的老人，神色间隐约透露出年轻人才有的灵气。“我说过我会守住我的承诺。”
少女不禁失笑，她走上前去坐在床边。
“不过，下次恐怕就要违约了吧。”
老人长长地叹气，这让少女一愣。
是啊，没有下次了，人类的生命只能坚持到这里。
对于拥有漫长岁月以及坚韧躯体的龙族来说，人类的寿命太过短暂，短暂得就像夜空中盛放的花火，转瞬即逝。
这个让她无数次回避的问题，此时此刻不得不去面对。
少女刚想张口说话，眼泪却先一步落下。她大睁着双眼，金色的虹膜蒙上一层水雾，泪水脱离控制，像断线的玻璃珠那样一颗颗砸在地上。
“你一点也没变啊，还是那么爱哭。”老人无奈地摇头，微笑着伸手拭去少女脸颊上的泪痕。
那指尖是暮年之人才会有的干枯触感——意识到这一点的少女眼圈又红了几分，泪珠大滴大滴地向外涌。她捂住双眼，倔强地晃着脑袋：“才不是在哭，你这房间几年没打扫了，灰都进了眼睛。”
老人笑出了声：“我可不像你这个懒鬼。”停顿半晌，老人收敛了笑容，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怀念。
“真的，一点也没变，我都这么老了，你还是副小姑娘的模样。”
“够了！”少女终于忍受不住似的站起，“我要走了。”说罢，她转身向门外走去。
“等等，”然而还未等她迈出一步，老人的声音让她停住了动作。
“答应我一件事好吗？”
“…………”
“把我葬在小镇外最高的那个小山头上吧。”
少女猛然回头，泪水模糊的双眼里含满怒意。她正想开口怒吼，老人平静地打断道：
“那是这一带最显眼的地方，就算这个镇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，那里也不会有多大变化——”
“闭嘴！”
“我可以在那里守候——”
“不要说了！！”
少女再度捂住双眼，她不想让老人看见自己哭得一塌糊涂的模样，更不愿看见对方那一点点流失的生命。她知道是什么支撑着老人坚持到现在，她也知道此刻那支柱正逐渐碎裂崩塌。
“觉得累了就回来歇歇吧，我会一直等候你，陪伴你——菲莉斯。”
刹那间时光回溯到七十年前，少女震惊地垂下双手，床上躺着的哪里是垂暮之年的老人——那分明是一位充满活力的年轻人，全身洋溢着蓬勃朝气。
破晓撕碎夜幕，阳光照耀着这美丽的世界，照耀着老人安然阖上的双眼。
「纵使生命已然消逝，但那永恒的承诺将会永远坚守在这约束之地——直到世界终结。」